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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貓貓修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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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哄好一條人魚)

廢棄禁區大樓, 因為經歷了一次嚴重的精神力暴動,原本完好的地下室天花板塌陷, 開始往下滲雨水, 一片黑暗當中,只能夠聽見滴答、滴答的雨聲。

舒棠踏進了地下室,就算是有通訊器的光, 能見範圍也很小。

地下室,靠在廢墟上的人魚緩緩睜開了漆黑的雙眼。

尖銳的神經痛舒緩, 充血的嗡鳴聲減弱, 這只暴虐的兇獸勉強恢覆了一點點的神志。

然而, 下一秒,敏銳至極的五感立馬讓人魚立即註意到了有人接近,猛地回頭。

黑暗裏,傳來了很輕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呼吸聲。

藏在黑暗中的兇獸憑借著極為強大的夜視能力,看見了不遠處的舒棠。

舒棠渾身濕漉漉的,正在艱難地摸索著朝著地下室的深處走去。

人魚在黑暗裏看見她的那一刻, 眼神變得憤怒至極,耳後的鰭在看見了她的那一刻立馬就豎起了尖銳的弧度, 兇狠的眼神死死地盯著那個身影。

“他”尖銳而警惕的態度仿佛在問:她不是被嚇跑了麽?為什麽還要回來?

舒棠顯然也立馬感覺到了那存在感極強的視線,地下室內, 另外一個沈重的呼吸聲非常清晰,她立馬擡步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然而才朝著人魚走了兩步——

黑暗裏,忍受著劇烈神經痛的人魚, 立馬從喉嚨裏面發出了一聲嘶聲!

比起從前的那幾次不痛不癢的威脅, 這次的嘶聲才是兇獸的震懾, 幾乎是聽到的一瞬間, 舒棠的大腦就立馬發出了強烈的警報,生物的本能讓她立馬僵在了原地。

人魚耳後的鰭豎起,強烈的敵意毫不掩飾。

仿佛只要她靠近一步,就會立馬被撕碎。

黑暗裏,那雙漆黑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她,透出冷冰冰的審視。

精神力暴動前的記憶回到了腦海裏,一股前所未有的強烈憤怒和失落席卷了這只兇獸。

“他”記得驚恐四散的人群、記得舒棠的消失。

如果她已經被嚇跑了一次,又為什麽要再回來?

黑暗裏,人魚兇狠而陰冷的視線死死盯著她,再次從喉嚨裏發出了威脅的嘶聲。

舒棠不得不後退。

一直到舒棠退到了足夠遠的距離外,嘶聲才停下來。

可以說,前段時間融洽相處的一切,都似乎在人魚尖銳的攻擊性面前碎成為了泡影。

舒棠應該在這只本性兇殘的怪物暴露出敵意之時,和那些尖叫著“怪物”的人群一樣逃開、逃離。

在今天的一切發生後,人魚終於意識到——

他們屬於兩個涇渭分明的世界。

而她這個誤闖者最好不要進入怪物荒蕪而黑暗的世界,應該選擇退回屬於自己的,安全的文明世界。

然而,舒棠其實並沒有想要逃跑。

舒棠的確在後退,她發現精神力暴動的人魚根本無法接近,為了降低“他”的警惕心,她一直乖乖地後退。

等到一直退到了門邊後,舒棠發揮了貓科動物的靈活,在人魚慢慢放松下來的一瞬間,貓貓出其不意,快步靠近了那個黑暗的角落。

《孫子兵法》:攻其無備,出其不意!

舒棠的速度太快了,而人魚此刻耳內一片嗡鳴,幾乎無法思考,只以為她被恐嚇得離開了,根本沒有防備舒棠會突然間過來。

——人魚立馬想要往後縮。

但是舒棠已經看見了“他”此時的樣子。

人魚耳後的鰭翕張著,手臂上、額頭上的青筋都突起,尖銳的神經痛讓“他”死死地抓住旁邊的鐵架,鐵架開始發出脆弱的吱呀聲,發生了可怕的扭曲。

這讓藏在黑暗角落裏的“他”,看上去已經完全不像是個人了,尤其是陰郁的漆黑雙眼猛地投向舒棠的時候,簡直就是個徹徹底底的怪物。

舒棠立馬意識到了“他”現在的狀態不對,似乎精神力暴動並沒有結束。

舒棠有點著急,但是她一靠近,人魚立馬憤怒發出了更加大的嘶聲。

人魚猛地往後躲開。

舒棠卻安撫道:“沒事沒事,給我看一下好不好?”

本來處於精神力極為不穩定狀態的人魚一退再退,只想要安靜地在安靜的角落裏度過這段時間;偏偏舒棠得寸進尺,她甚至還伸出了手,想要去觸碰一下人魚。

在她柔軟的手指觸碰到之前。

黑暗裏的怪物猛地擡起了頭。

電光石火之間,舒棠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就感覺到自己被死死地抵在了廢墟上。

背後貼著墻,前面就是人魚沈重的呼吸聲。

“他”的氣息鋪天蓋地地籠罩住她,冰冷的呼吸就在她的面頰上,冷得像是一塊冰;“他”輕而易舉地把她拎起來抵在了墻上,而舒棠毫無招架之力,大腦一片空白。

兇獸逼近了她的面頰,漆黑的雙眼和她對視,喉嚨裏發出了含糊嘶啞的威脅聲。

仿佛是一場無聲的對峙。

以人魚的身高,舒棠的腿甚至碰不到地面。保持著這麽一個任人宰割、非常沒有安全感的姿勢,她忍不住往後縮了縮,可是背後就是墻壁,她根本退無可退。

人魚要極為克制,才能不去撕碎她的身體。如果這雙漆黑的雙眼還是原本美麗的灰藍色,那麽此時一定能夠看見裏面充血的血絲。

舒棠感覺到空氣都變得逼仄、緊縮,兩個人的呼吸交織,一個冰冷而有些非人的沈重,一個溫熱而急促。

許久後,人魚蒼白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低低地發出了一聲嘶聲。

緊接著,舒棠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就大腦一片空白地、被人魚關進了旁邊廢棄的註射室裏。

巨大的關門聲響起後,世界再次恢覆了寂靜。

註射室是這間地下室裏,唯一有掩體的地方。

高大的鐵門和堅硬的墻壁,就算是人魚控制不住極不穩定的精神力,舒棠也可以藏在裏面,躲避起來。

人魚將她關進去,站在原地沈默了一會兒,轉頭步入了地下室遠處無盡的黑暗裏。

也許是關門聲喚醒了舒棠,她像是液體一樣從墻邊滑了下來,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腿有點軟。

舒棠呆呆地靠著墻壁坐了一會兒後,就聽見了外面隱約有動靜傳來。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魚已經離得有點遠了,模模糊糊地聽得並不真切。

只是偶爾能夠聽見坍塌的聲音、某些金屬不堪重負發出的尖銳吱呀聲……

舒棠的心臟在狂跳,她背靠著墻壁,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

終於慢慢的,可怕的動靜消失了。

她的心臟終於慢慢地恢覆了正常的律動,剛剛舒棠的確被嚇傻了,她的身體自動打開了防禦模式,大腦一瞬間清空,她完全不記得被關進這間註射室之前發生的事了。

舒棠自然是害怕的,但,就像是面對外面的那個龐大的精神體一樣,這種害怕產生的時間往往並不會太長。

她揉了揉發軟的腿,環顧四周,已經隱約意識到人魚為什麽會把她關在這裏面了。地下室是一個巨大的大廳,裏面堆疊了亂七八糟的雜物,只有註射室一個房間,如果“他”的精神力還沒有完全平覆下來,這是唯一可以躲的地方了。

舒棠靠在了墻角,陷入了沈思。

舒棠今天所見到人魚暴動的一面,其實已經超過了這個世界裏許多人的想象、也遠遠超出了大家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不然也不能給聯邦造成這麽大的壓力。

目睹這一切,不被嚇瘋已經很好了。

但是,舒棠是個穿越人士。

對於她而言,abo就已經非常不可想象了,這是不亞於“耗子給貓當新娘”的震撼。

如果舒棠不能接受現實,在發現自己是個絕世巨a後,她可能就會精神崩潰。但是舒棠好好活到了二十幾歲,可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麽讓她接受不了的東西了。

就算是路上走過來一條狗對她說hello,舒棠也會點點頭:啊,魔法生物。

舒棠想了想——

其實對比一下超市一盒豬肉標價2000,外面的人魚就顯得好接受多了。

舒棠一邊想著事,一邊等著人魚的精神力徹底平覆下來,慢慢的,周圍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這個時候,已經到了淩晨四點了。

寂靜的深夜裏,聽不見任何的動靜,只剩下了滴答、滴答的水聲。

但是舒棠知道,人魚還在地下室裏。

舒棠掀開註射室的簾子看了一眼。

地下室此時看上去更加破敗了,天花板塌了一塊,一樓的電線都垂了下來,本來早就壞掉的燈泡,此時因為精神力磁場的緣故,偶爾不穩定地閃出冷白的光,顯得更加陰森、詭異。

但是借著這點光,舒棠看清楚了地下室另外一頭的人魚。

人魚背對著她坐在地上,他閉著眼睛,仿佛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漏水的地下室,人魚美麗的魚尾上,全是遍布的劃痕,就連人魚冷白的面容上,都有著一兩塊的瘀青。

此時,躁動的精神力已經慢慢地安靜了下來。然而殘存的、強烈的神經痛仍然讓人魚幾乎無法思考。

所以當舒棠伸手把門鎖打開的時候,人魚僅僅只是安靜地擡眸看了她一眼。

“他”像是和這座地下廢墟融為一體的雕像。

疲憊,自厭。

舒棠沒有和上一次那樣地毛躁沖動、貿然靠近。

她挪動到了人魚的不遠處。

人魚漆黑的眸子動了動,以為她終於要逃走了,只是疲憊地閉上了雙眼,安靜地靠在了廢墟上。

然而腳步聲沒有響起。

舒棠學著他的樣子,靠在了他不遠處的廢墟上。

她坐在了地上,背對著他,一邊擰著自己濕噠噠的褲腿,一邊開始說話。

舒棠:

“我今天夜裏等了你好久,你都沒有來。”

“我本來想要再等,就被人拉走了。”

人魚突然間睜開了眼睛。

舒棠開始事無巨細地描述自己的這一路的心路歷程、種種艱辛。舒棠的話是很多的,所以人魚就算是不發出聲音,整個地下室都因為她的碎碎念熱鬧了起來。

她並沒有註意到人魚死死盯著她的背影,其實她也不知道人魚聽不聽得懂,但是經歷了如此混亂又神奇的一天,她有著很強的表達欲。

最後舒棠總結道:“唉,你不知道一路過來找你,我有多著急。”

她伸手擰了擰褲腿上的水,“你看,我新買的褲子,都成這個樣子了。”

她沒有得到回應。

但是黑暗裏,沈默的、幾乎像是靜止的人魚那雙漆黑的眼睛看著她。

蒼白的唇動了動。

似乎想要回應,但是終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

突然間,舒棠看見了不遠處一把小藍傘。

被子彈打穿的小藍傘,此時已經散架了,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在一灘積水當中顯得有點孤零零的。

舒棠不說話了。

雖然她並不知道,這份她無意中送出的“禮物”被毀掉的時候,人魚可怕的眼神、瀕臨瘋狂的狀態,但是她還是朝著小藍傘挪過去,把傘給扒拉了過來。

舒棠想要試試看能不能修。傘骨有兩根被直接打斷了,但是傘柄還算是完好,傘布穿了一個洞,問題也不大。

舒棠歪七扭八地把傘給拼好了。

她背對著人魚,黑暗裏,人魚看不見她的動作。

只是她一停下說話,這裏就只剩下了雨滴聲和人魚沈重的呼吸聲,安靜得像是回到了人魚剛剛蘇醒的時候。

終於,舒棠站了起來。

人魚漆黑的雙眼死死地盯住了她。

——她要離開了麽?

怪物充滿猜忌和警惕的一顆心,如同找不到出口的籠中野獸,憤怒而失落,然而最終,“他”卻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靠在廢墟中,註視著她。

地下室塌陷的天花板,漏下來的雨水還在滴滴答答,在人魚的周圍積蓄出來了一汪的水潭。

舒棠嘆了一口氣。

她快步走到了人魚的面前,一伸手,於是那把拼得歪歪扭扭的藍色小雨傘就替高大的人魚遮住了頭頂漏下來的雨水。

靠在墻角的人魚擡頭,看著她。

在這個混亂的、危機四伏的雨夜裏,到處漏水,人群奔逃,世界一片寂靜。

藍色小雨傘壞了。

但送傘的人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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